叛逆的男孩子喜欢王小波，往往是在其文字中感受到自由感和不羁放荡，而文艺的女孩子喜欢王小波，绝大部分却是源于那篇《绿毛水怪》。《绿毛水怪》是小波早年的作品，青涩懵懂，他在小说中倾注了一个懵懂的小男孩，不会说话，却很能讨女孩子的欢心。女孩子又偏偏很吃这一套，真话假话一眼可以辨明，偏偏情话不可以。王小波很巧妙地把绿毛水怪和爱情等同起来，他开创性地给我们抛出一个观点：
爱情是绿色的，性也是绿色的。
下面，让我们在小波的另外一部作品中，看看少女小青都看到了什么：
“山谷里的空气也绝不流动，好像绿色的油，令人窒息，在一片浓绿之中，她看到一点白色，那是一具雪白的骸骨端坐在深草之中。那时她大受震撼，在一片寂静中抚摸自己的肢体，只觉得滑润而冰凉，于是她体会到最纯粹的恐怖。然后她又感到爱从恐惧中生化出来，就如绿草中的骸骨一样雪白，像秋后的白桦树干，又滑又凉。”
现在，如果再有人告诉你，王小波就是个写黄色小说的，你可以把这段话扔给他，告诉他，其实小波是个写绿色小说的。（滑稽）
王小波对绿色情有独钟，在他的许多作品中你都可以看到他对绿色尤其是深绿色的极尽描写，所以在我看来审美有很多层次，有的人粗重的部分极多，有的人精微的部分极多。粗重部分多的人只能看到黄色和性，而精细部分多的人可以看到“雪化后的鹅黄，新鲜初嫩芽的绿，柔嫩喜悦”。
所以你无法对一个粗重部分较多的人说明王小波并不是一个写黄段子的庸常的人，他在性欲和暴烈中开出了新的花，只有细微到极处的人，才能嗅到其中的芬芳。
在小波的眼里，爱情是绿色的，性是绿色的，而爱是深绿色的，爱到极处是灵魂之爱，灵魂之爱是恐怖的。
所以绿色是恐怖的，是绝望的，绝望的绿色生出希望，希望就是苍白色的。
这就是王小波想要通过绿色告诉我们的内容，你仿佛置身绿油油的海洋，满目萧然，却总能在凄然中看到生命和死亡的美丽。
如果你在小波式的文字中发觉了他对生命和死亡的恐惧与敬畏，那你就打开了一个新的大门。做爱不再是一种性活动，而成为一种仪式，一种召唤生命的仪式。如果不能也没关系，啪啪过后的那片虚无和空洞，同样值得回味。
电影《芳华》同样如此，严歌苓和冯小刚也算是一对“璧人”，文工团的经历让他们更能默契地挖掘文革前后文艺兵的心理活动。
《芳华》中同样存在大片绿色意象的。从胶鞋到舞鞋，从舞场到战场，从后方到前线，从艺术到生活。冯小刚在《金星时间》中曾经聊过，他在文工团工作的时间里，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晚上放饭后，女舞蹈队员们从大澡堂出来，披着长长的头发，散着干净的味道，青草的香气扑向冯小刚。小刚说，贼美。
艺术都是从生活中来的，严歌苓和冯小刚共同的这段回忆在电影里呈现的极美，之所以可以用艺术片的视角来看，是因为冯小刚的确有把镜头发挥到极致的能力。
我们通过故事情节推动来深入一部小说，而导演用影像补及原作用语言所不及的部分。纯粹的剧情片具象化了故事的细节，就大幅压低了观众的想象空间。而一部艺术片则不会，艺术片是一篇记叙性的散文，它比传统影片更难。
所以，从更为细微的层次去看，“芳华”已是一种情感的寄托、情境的再现，屏幕里的绿色在我的记忆中渐渐趋于深色，与王小波笔下的绿别无二致。
那抹绿色，深沉，残酷，又生机勃勃。